谁说拿了100分就是成功?就会快乐?谁说考卷的满分不能是150分?谁说改考卷一定是减法、不能是加法?如果能让学生透过加分法,看见自己原来学会这么多,学习对他而言,会不会变得不一样? 第一次遇见凡甘,是2013年我刚从肯亚回来的日子。 那时候的我参加了很多有的没有的活动,像是正准备回台湾的安婷办的餐会、台大社团办的台东书屋参访,那是我第一次拜访了孩子的书屋、第一次见到陈爸(之后我除了自己再回去、还常鼓吹朋友去),在那一趟行程中认识了透过同一个组织出国当志工的小刀和Sophia(他们后来一起创办了为移工发声的One-Forty)。 之后,在一次Sophia的活动中,我看到了凡甘,当时的他还没毕业,分享着他与希慈在城市浪人计划里(希慈后来因此创业了)那些跳出舒适圈的故事,那时候我只觉得这个人说话的眼神很不一样,在聊天互动的过程中,我才慢慢知道他曾经走过的路,还记得分享的最后,我问他:「高中毕业的你曾经一心想当医生,如今,即将大学毕业的你,想要做什么?」 后来,凡甘加入了安婷的为台湾而教(Teach For Taiwan)的计画,成了第一届的种子教师;1年后,他入选了关键评论网2015年未来大人物。 1年前,我跟凡甘说,一定会找时间去他的学校看看,在台南的柳营,一个全校不到100人、一个年级平均只有10个人、6个级任老师、2个组长、2个主任的新山国小;1年后,我终于来到这个让「阿甘老师」最舍不得离开的地方。 谁说改考卷一定是减法、不能是加法? 换了几种不同的交通工具之后,一大早跟着凡甘来到学校,这一天,就从小朋友此起彼落的喊着「阿甘老师~」开始,然后除了观课,每一堂下课我都被热血的小朋友「抓出去」陪打篮球,就这样度过了一个上午。 中午的休息时间,我们抽空闲聊着,凡甘提到这两年在教学现场的体验,他说道:「我们谈多元发展很久了,但是当多元发展只是在一模一样的课纲、教材里硬塞了体育课、艺术课,难道我们多塞了一堂课程,学生就真的在体育的专长上得到发展与重视吗?学生就开始有美感与创意了吗?」 凡甘语重心长的说:「那就像是,我们现在面对的有猴子、有大象、有鱼,可是我们却跟他们说,来比谁最会爬树!?」 是啊!是谁规定游戏规则是这样?为什么只有学科或成绩可以决定哪个孩子比较好?就比较值得上好的学校?然后一路到大学都是同一套游戏规则,最后每个人毕业之后就去考研究所,到了研究所之后才开始思考,「为什么我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?」 我们自己往往在大学毕业后就开始不再念书了,开始不知道学习的动机是什么?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直念书。 「可是我们去看看现在国小一、二年级的小朋友,每一个人拿到笔就会画画、听到音乐就想跳舞、看到书就想翻,什么东西都玩得很开心,很亲近大自然,对整个世界都充满好奇,因为探索与学习就是他们的本能。」凡甘说道。 凡甘开始有了反思:我想要培育的是一个很有知识的学生?或是一个有思辨能力、能自主选择的人?还是热爱学习、富有创造力的人? 学习理论有说,人就有八大智能:数学逻辑、语文、空间、肢体动觉、自然观察、音乐,还包含内省、人际沟通,可是我们的教育体制一直以来却只特别看重数学和语文。 「我希望自己在教学的过程中,可以是一个让学生学习知识、但同时培养能力的人,我很努力的让自己变成一个能激发学生学习兴趣的老师,因为我相信的是,学生只是不喜欢studying,但是每一个人都很爱learning!」 我们很容易把事情简化了,好像对学生来说念书是他的本业,评断小孩和学生学习状况的就是考卷上红红的分数。 当大人问的都是「你考试几分?」,小孩会不会用成绩来评断自己有没有价值? 凡甘说:「可是我常常看到学生很诚实很善良很努力,我常在想还有什么方式可以让我告诉他们说『你很棒』?谁说拿了100分就是成功?就会快乐?谁说考卷的满分不能是150分?谁说改考卷一定是减法、不能是加法?」 于是,凡甘的考卷开始有了让学生去思考学习的内容、去自由发挥的题目。 「我以前很努力让题目有鉴别度,成绩能够展现学生的学习力。但有个学生他其实很努力却念得很辛苦,他从40分进步到60分,可是过去我每一次改考卷都从100分开始扣,扣到剩下40分。」凡甘说道。 「考卷上面被打圈圈和打叉叉的地方,远远多过于打勾勾的,也就是老师不断的提醒他这题错了扣10分、那题有问题扣5分,无形中也是对我们自己教学的否定。就好像不断的在否定这个在我们游戏规则下的『鱼』他不擅长『爬树』的事实。」 所以凡甘开始尝试设计满分超过100分,甚至是120分的考卷,里面其实有100分他觉得是基本题了,那是生活常识需要去了解的,也是基础而重要的概念,然后其他才是可以测验出不同学生的潜力、可以创作、可以加分的。 让学生透过加分法看见自己原来学会这么多,进而对自己有信心。 把学习权还回给学生,「老师」也需要信心 我们都把老师想像成一个很伟大的、必须在学生面前有能力回应任何需求的,所以除了课本之外老师还会得到一本厚厚的教学指引,但「教学指引」和「进度」就是教学的全部吗? 凡甘表示,「其实学习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,即便努力备课、有丰厚的教学指引,都比不上学生们实际的状况,现场是一直在变化、是一个很丰富、有机的过程,这也是教学的乐趣与磨练所在。」 「就像是自然课,我会设定好这一堂课我要教几页,但书是死的,学生却是活生生的。常常会有学生问我问题,因为他有兴趣、他好奇,但你要在这时候打断他吗?你要告诉眼睛发亮的学生说不好意思我们得先上课,还是你愿意停下来,去参与老师跟学生共创学习的机会。」 「甚至有时候学生发掘的问题可能我都没有思考到的,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,但那又何妨?我期待学生对我提出挑战,告诉我他又发现了什么,超乎我备课的内容。」 凡甘认为,在民主平等的思维下,学习经验应该是学生和老师共同创造的,老师应该把更多的学习权和学习责任还给学生。 「我想让学生知道,老师本来就不应该什么都会,而且学习不是我(老师)的责任,不是我(老师)盯你要学这一课,不是我(老师)告诉你才要写作业… …」 「学习应该是一种老师和学生共同的体验,我没有说这一堂课一定要教到哪、几页一定要教完,让学生们彼此分享他在这堂课学到什么,让学生互相教导也可以啊,那样学生的学习意愿更强烈。」 凡甘开始自我反省,我们的教学还是太管理主义了,不放心让学生自主选择和自主学习,反映着我们重视学习成效,多于学习兴趣和学习动力。 到底,我们希望学生从学校带走的什么?学习的兴趣、习惯、能力甚至是态度? 他们离开学校或去到了补习班或回到了家,几乎就不碰书本了。 放学时间到了,阿甘老师一边看着陆续回家的小朋友一边说道:「你知道吗?我很庆幸自己来到了这里。2年前,大学刚毕业的我不会有现在的观察与体悟,不会发现现场老师的努力与限制,要导师兼行政、要辅导学生还要亲师沟通,要在资源和心力有限下,做到面面俱到。」 凡甘有感而发:「有时候体制想给学生的东西太多,却又担心学生学不到,所以附加了工具去管理老师和学生,东加西加,却反而失去了本来最单纯的东西。」 「老师,其实就像学生一样,比起评鉴与考试,需要的是更多的肯定与信任。比起亮丽丰厚的成果,我更在乎的是,学生心里一个简单的学习的理由。 |